不知道骑士团用了怎样的手段把魔物袭来的事件压了下来,总之当时的事故并没有在学生之间掀起轩然大波,仅仅是成为了日后口耳相传的怪谈而已——
不过,睿倒是切实地体会到了斐蓝突然离开学校带来的影响。虽然他总算把学费缴纳给学生生活处的教授,可感谢祭典的场地问题却始终没有着落——不光他一个人,其他学生也都因为会长不在,在准备工作方面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阻滞,哪怕校方临时指派了新的会长代理也于事无补。
不知道为什么,睿总觉得有些没干劲,甚至产生了诸如“之前不答应系长帮忙就好了”之类的消极想法。
只不过,由于他那不愿意欠人情的思想作祟,现在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边咽。
一直忙活到下午,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的睿才拎着面包干和热水回到了自己的宿舍。可就在他还没把椅子坐热,楼下便传来了洪亮的喊声。
“四楼礼仪科睿同学,四楼礼仪科睿同学!”
睿莫名其妙地从窗户探出头去问道:“谁叫我?”
“特快邮政,为您服务——有您的加急快件。”
骑着一匹黑马,威风凛凛的高大邮递员朝着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。
对于睿来说,这倒是新鲜事——
学校里也有些无聊的学生互相传递信件,甚至还有贵族学生为了博取女孩子欢心,雇佣一大群邮递员边表演节目边送上情书之类的奇葩行为,对此睿一向都嗤之以鼻。
只是他左思右想,也没猜出来究竟是谁会给他写信。
即便一头雾水,至少不能怠慢了辛辛苦苦跑来的邮递员——他也只得乖乖地走下楼来,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只并不怎么精致的信封来。
更可怜的是邮递员——白白等了半天,一分小费都没有拿到,最后也只得悻悻离去。
“是谁啊……该不会是恶作剧吧?”
睿当场拆开信封,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此前从未见过的工整字迹。
“睿先生,我本无意干扰您的正常生活,无奈遭遇变故,希望能得到您的协助。”
落款处赫然写着本沙明——那位之前才与他见过面到底商人的名字。
信的内容倒是言简意赅,可睿却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——调查本沙明夫人出轨的任务得到的报酬不光够支付学费,富余的金额足够他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吃饱喝足,他自然不想再去淌任何浑水。
就在他打算把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揉搓成团时,信封中突然掉出了几张流通于梅尔维尔大陆上最大面额的纸钞——这下子,他可就没法淡定了。
可想而知,这一定是“金色时光”那个该死老板的杰作——不光自己的学科和住所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,就连这不喜欢欠人情的个性,对方也把握得恰到好处。
“随心附上车马费用,不成敬意。”
在信纸的背面找到了这行字,睿简直啼笑皆非——单论旅费的话,这些钱几乎足够在西部银堡大公的领地里转上半圈了,那位本沙明先生再怎么有钱,也不至于这样挥霍吧。
不妨索性就此笑纳,给他上生动的一课,教育他人性之险恶如何?
——开什么玩笑。
睿虽然需要钱,倒也不至于节操沦丧到这样的地步。
不管怎么说,还是当面去见一下本沙明先生比较妥当。听听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相求,再随便找个“自己能力不足”之类的理由把他拒绝掉,顺便将钱交还给他——完美。
不过,看来本沙明先生之前说过看重自己的能力并不是单纯的谎话,这个事实还是令睿稍稍有些得意的。
“看来,我终于也能享受到马车送行的待遇了。”
在“金色时光”下了车,睿一如既往地绕到了后巷的“老地方”。出乎他意料的是,身材高大的本沙明先生正拎着金烟斗站在那里吞云吐雾,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。
“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。”
似乎还记得睿讨厌烟草的味道,他迅速地熄灭了烟斗,仿佛老熟人一般朝着少年伸手打起了招呼。
“提前撒饵来当谈判筹码的人我还是头一次看到,更可笑的是我居然乖乖地上钩了——还请本沙明先生下次不要如法炮制,万一某个人辜负了你的厚待,用这笔钱乘车跑路该如何是好?”
睿倒是丝毫不留情面地开始碎碎念起来。面对他的揶揄本沙明先生也不以为意,反手推开门邀请他前往二楼的会见室。
他那种在家人面前蛮横霸道的习性,此刻已经荡然无存——对“公”与对“私”分别使用不同的面孔,这也是他长期以来在商海中磨练出的特别技巧。
“就长话短说了吧!昨天夜里,我的女儿在家里面失踪了。”
甫一坐定,本沙明先生便开门见山地讲述起他想要拜托睿的事情。
大概是为了回避他的隐私,酒店老板这次没有参与到会面中来,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。
睿本以为他还想继续调查夫人出轨的行踪,早就准备好了拒绝的说辞;听到他这么说,脑子一时之间却没转过弯来。
再说,这家伙原来有女儿啊?该不会长得和他一样虎背熊腰吧——
虽然觉得考虑这些问题似乎不太道德,可睿依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奇特的联想。
“或许这件事交给你处理是有些强人所难——不过现阶段,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“像这样的问题,交给本市的警卫团比较妥当吧?话说回来,令千金是离家出走吗?与其考虑该怎么找她回来,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该怎样与孩子好好相处才对吧。”
既然对方说到“在家里消失”,睿只以为是某位大小姐为了摆脱家庭的束缚,愤然投向了自由的世界——他在书里读到过不少类似的设定。否则的话,好端端一个人,怎么可能突然在家里消失无踪咧?这又不是那种名叫“神隐”的灵异事件——
没想到听了他的话,本沙明先生竟然略微动摇了起来,整个人也颓然地在沙发上蜷起了身体。
“你说得对。我和女儿,和家人相处的方式的确有些错误——”
表面上看无比风光的富商,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都出现了大问题——该说他成功还是不成功呢?睿觉得自己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我是为了让妻子和女儿过得更好才选择从商的。一开始势单力薄,在外面我也老是戴着虚伪的面具向着别人卑躬屈膝;妻子和孩子倒是理解我的苦衷,在家里对我言听计从……最后反倒让我养成了不在家里发号施令就不舒服的坏习惯。”
“既然明白症结所在,那么去改正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吧。”
“等到我回过神来,妻子和女儿都开始疏远我了。我越来越害怕回到家里,害怕面对那两人熟悉却又胆怯的目光——没想到这反而让瑟希莉做出了那些背叛我的行为。”
说罢,本沙明用小指拨弄着络腮胡苦笑了起来——
“不过现在没有闲暇时间去理会那件事情了。最要紧的果然还是我女儿的安危。实际上,我觉得她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很低;万一是那些我的竞争对手想要对她不利,那可就麻烦了。”
本沙明刻意地隐瞒了有关骑士团的事实——他还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和自己失踪的女儿颇有渊源,只是认为他会害怕和魔物扯上关系而拒绝这次的委托。
不过,正是因为这样的阴差阳错,才让睿改变了自己的初衷。
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。虽然歌蒂尔老师平日里也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着,但那毕竟与深沉敦厚的父爱存在着明显的差距。
哪怕面对着有出轨嫌疑的妻子都还能保持着冷静的商人,一谈到女儿却方寸大乱,还对着他这个只是第二次见面的少年大倒苦水——这种表现令睿本身便颇为动容。
假如他得知失踪的是巫女斐蓝,也许还会斟酌凭自己浅薄的力量是否有插手此事的资格。
现在,他却已经打消了来时婉拒本沙明先生的想法,盘算起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解决发生在他身上的难题。
“好吧。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,不过我尽我所能的——不过,能够请您带我到您家里去呢?只有勘察过事发的现场之后,我才能想办法找到这件事的切入点。”
听到睿的话,本沙明先生的喜悦溢于言表。
“那是自然的事。可是,为了不引发骚动,你最好伪装成我的亲戚——比如说侄子,这样在我家那么多佣人众目睽睽之下,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。”
“如果这种设定比较自然的话,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睿并不知道,他真正要面对的是骑士团的成员才对。不过无论对象是谁,像这种程度的谎言大概很快就会被戳穿。
不过,拥有合理介入此事的身份至少是一件好事,对于本沙明的提议他也就欣然接受了。
本沙明家的私人马车,比起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租赁货要舒服不少,而且速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。只不过车厢里有一位压迫感十足的大汉同乘,这样的滋味实在称不上好受——睿也只得尽量地把头靠近窗口装作四处看风景,避免尴尬的气氛进一步蔓延开来。
可是,在接近本沙明家的府邸时,他突然在路边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。
——那是悠然自得地驾着马车,眉心中有一道伤痕的年轻男子。
即使睿是第一次在明亮的环境下看到他的长相,通过脸型和身材判断,仍旧能够确信他就是之前在夜晚和本沙明夫人私会的男子。
单看外表,这个人确实模样俊朗又不失阳刚之气,除去略显寒酸的衣着之外,应该在女性之间破受欢迎。
为了避免和他目光交接,睿悄悄地躲到了车厢盲区的角落之中。年轻男子没有注意到他,却仿佛认出了本沙明家的马车,还像坐在前面的车夫点头致意。
联想到上一次汇报调查结果时本沙明那微妙的反应,睿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似乎并不仅仅是“夫人的情夫”那么简单。
等到两驾马车错行驶过,睿向本沙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“那个人名叫茨威,是我妻子的远房亲戚——天知道是真是假的亲戚。听说我发迹之后他就千里迢迢过来投奔我,不过我看他这个人不值得信任,就通过熟人的渠道安排他到城里最大的车马行去工作——没想到他们居然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来,我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呢?”
本沙明先生冷笑着说道。
睿恍然大悟。既然如此,他出现在这里似乎也说得通——身为本沙明夫人的外甥,听闻姨母家出了事情赶去慰问,似乎并无不妥。
可是,这似乎和他们之前低调的行事方式截然不同。
为了避人耳目特意选在舞会的夜里私会,还特意找了几个混得开的小流氓来拦截可能会盯梢的人,行事倒也算得上缜密——原本睿还奇怪以本沙明夫人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产生交集,既然茨威本身是在车马行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工作,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。
似乎看出睿面带疑惑,本沙明出言提醒道:“或许我得和妻子好好谈一谈有关那家伙的事情,不过现在的时机明显不合适——你也不必在意他了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对此睿不置可否,只是敷衍地回答道。
不多时,马车在本沙明家的庭院缓缓停下。上次因为跟踪夫人的缘故,睿只是在外墙周围打探了一圈,这回才真正的踏入其中。
“咦……睿?”
正在张望院子里环境的他,忽然听到从背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女声。
接着,他看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——之前在校园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发少女。
“……伊芙丽特?”
本该激动的重逢却让两人在此面面相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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